南腔北调：缘，妙不可言_第14章

雷俊果然是个行动派，拉着柳夕，抱着冬冬，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在《苍生录》剧组进行“皇阿玛”式的巡视。先是王明远导演，王导正举着个大喇叭跟灯光师“激情对线”，看见雷俊一家三口，喇叭都差点掉了。“哎哟，雷老师，柳老师，还有小公子！稀客稀客！”

雷俊春风满面，大手一挥：“王导辛苦，我们家夕夕在剧组，多亏您照顾。”

柳夕在旁边扯着嘴角，努力维持着“幸福人妻”的微笑。她感觉自己现在不是在拍《苍生录》，是在拍《雷俊和他的幸福家庭》真人秀，还是不给片酬那种。周围那些羡慕、探究的目光，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
接着是制片人老李，编剧赵老师，凡是剧组里有点头脸的人物，雷俊都带着妻儿拜了个遍，嘘寒问暖，面面俱到。冬冬倒是很给面子，一路“叔叔好”“阿姨好”，嘴甜得像抹了蜜，收获了不少零食和夸奖，俨然成了剧组小团宠。杨暄远远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，没凑热闹，只是在他们经过摄影组时，跟雷俊遥遥点了点头，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。

晚饭是雷俊做东，在剧组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。包厢里，雷俊意气风发，频频举杯，感谢各位对柳夕的“鼎力支持”和“悉心教导”，言辞恳切，滴水不漏。柳夕坐在他身边，小口吃着菜，努力忽略那些投向她的，带着各种解读的目光。她能想象，明天#雷俊探班柳夕#， #雷俊柳夕恩爱# 之类的词条，又要霸占微博热搜了。果不其然，吃到一半，助理小田凑过来，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：“夕姐，你和雷哥在饭桌上‘相视一笑’的照片已经火速出圈，营销号都转疯了，评论区一片‘神仙爱情’‘我又相信爱情了’的赞美，热搜预定！”

柳夕低头，解锁手机屏幕，看着那张照片里自己那张笑得官方又客气的脸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她放下筷子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试图压下那股不适。
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。雷俊看了看表，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已经有些迷糊，靠在柳夕怀里打哈欠的冬冬的脑袋：“哎呀，我们冬冬到睡觉时间了。各位慢用，我先带孩子回酒店休息。”

众人纷纷客气挽留，雷俊摆摆手，笑容满面：“不了不了，孩子重要。夕夕，你安心拍戏，家里有我，别担心。”

柳夕点点头，挤出一个“温柔贤惠”的笑容，配合着说道：“路上小心，早点哄冬冬睡。”

雷俊抱着冬冬，在一片“雷哥真是好男人”“模范丈夫”的赞扬声中，功成身退。包厢的门一关上，柳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感觉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，肩膀都塌了几分。小田见状，赶紧递上一杯温水。

剧组大部队火速转场，回到片场继续拍摄被雷俊突然到来而推迟的戏份。今晚的重头戏，是杨暄饰演的少年将军萧远与柳夕饰演的医女苏晚的一场诀别。战火纷飞，人、妖两族世仇不共戴天，两人隔着生死的距离，此一别，或许便是永恒。

柳夕坐在化妆镜前补妆，刚才饭桌上的热闹和虚与委蛇让她有些疲惫，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戏，她迅速调整情绪。苏晚这个角色，她倾注了太多心血，此刻，她就是苏晚，即将与爱人生离死别。

片场灯光幽暗，只在主角身上打了追光，营造出一种萧瑟悲凉的氛围。王明远导演坐在监视器后，表情严肃。“各部门准备！”场记打板的声音清脆地响起：“《苍生录》第108场，第一镜，第一次，开始！”

萧远一身染血的铠甲，身形挺拔如松，脸上是硝烟和疲惫，眼神却依旧锐利。苏晚提着药箱，踉跄地奔向他，眼里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，声音带着哭腔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：“萧远！”

杨暄饰演的顾长风缓缓转过身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，此刻盛满了沉痛和不舍，却又不得不克制。他看着她，嘴唇动了动，千言万语，最终只化为一句低沉沙哑的：“晚晚，保重。”

柳夕彻底崩溃了，她冲上去，想抓住他的手，却被他侧身躲开，手臂决绝地垂下。他不能给她任何念想，他要去赴死，为人族的未来搏杀出一条血路来。柳夕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，很快，精致的妆容就被泪水冲花，一道道狼狈的泪痕挂在脸上。她哭得抽噎，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而颤抖，连台词都说得断断续续：“你……你答应过我……要回来的……你说过会娶我……”

杨暄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，他紧紧抿着唇，下颌线绷得死紧，青筋在颈侧隐隐跳动。他饰演的将军，此刻不能流露出半分软弱，大义面前，儿女情长只能深埋心底。然而，当柳夕哭倒在地，绝望地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时，杨暄的眼圈还是红了。一滴泪，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，他迅速偏过头，抬手用手背粗暴地抹去，动作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。但他肩膀微微的颤抖，和他用力攥紧到骨节发白的手，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痛苦。

“卡！过！”王明远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，从监视器后传来，打破了现场死一般的寂静，“非常好！太好了！”

导演喊了“卡”，柳夕却依旧跪坐在地上，哭得停不下来。苏晚的绝望和悲痛，完完全全攫住了她，仿佛她真的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她捂着脸，泣不成声。

杨暄站在原地，也没有立刻出戏。萧远的隐忍和牺牲，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。戏拍完了，那股子憋闷的悲伤却找到了出口，他眼里的泪水，安静地，一滴一滴往下淌，顺着他硬朗的脸部线条，没入戏服的领口。他看着柳夕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，整个人都在发抖，心里那点属于萧远的悲伤，忽然就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淡了些，多了几分不忍。

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静静地看着，被两人的情绪感染，气氛有些凝重。助理小田拿着纸巾想上前，又有些犹豫。

杨暄吸了吸鼻子，明明自己脸上也挂着泪，眼眶通红，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。他迈着两条大长腿走到柳夕身边，慢慢蹲了下来，看着她哭花的脸，憋了半天，冒出一句带着浓浓山东青岛味的普通话，声音还有点哽咽，又有点像在哄自家不听话的铁柱：“哎我说，师姐啊，你这哭得……鼻涕泡都快出来了昂？再哭，待会儿那化妆师姐姐可得提刀来见你了，这防水的都让你哭成不防水的了，老些钱了这玩意儿，败家玩意儿。”

柳夕本来哭得昏天黑地，沉浸在悲伤里出不来，冷不丁听到这熟悉的，带着海蛎子味儿的腔调，还有这不合时宜的调侃，猛地“噗嗤”一声。眼泪还挂在睫毛上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。

她抬起朦胧的泪眼，看着杨暄。他也正看着她，桃花眼里也水光盈盈的，眼角还泛着红，配上他一本正经说笑话的样子，特别有反差萌。他蹲在那里，183cm的大个子显得有些局促，宽阔的肩膀还带着戏服的硬朗线条。

“你……你才鼻涕泡……”柳夕带着浓重的鼻音反驳，话没说完，自己先乐了，眼泪鼻涕一把地看着他。

杨暄看她笑了，自己也咧开嘴，露出两排大白牙，只是眼泪还在往下掉，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：“你看你看，笑了就好。咱这戏是悲，人可不能一直悲下去嘛，伤身体。走，师姐，我请你喝杯热奶茶，吨吨吨下去，啥愁都没了，实在不行，再来一桶全家桶！”

柳夕被他这副自己也哭唧唧还要硬撑着安慰人的样子逗得不行，眼泪混着笑声一起出来，最后两个人索性也不管形象了，就蹲在原地，一个挂着花猫脸，一个顶着红眼圈，对着嘎嘎乐。

本来被诀别戏搞得心情沉重的剧组工作人员，看着这俩活宝，先是面面相觑，然后不知道谁先带头，也跟着笑了起来。一时间，片场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，把刚才那股子悲伤劲儿冲得一干二净。连王明远导演都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，看着他们俩，摇了摇头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。

柳夕笑着笑着，偷偷看了一眼杨暄。他正仰头大笑，喉结上下滚动，片场的顶灯从侧面照过来，给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柔光，连他下巴上冒出的一点点青色胡茬，都显得格外……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。柳夕的心跳，没来由地快了几拍。她赶紧低下头，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笑出来的眼泪。这场戏，演完了，可她和杨暄之间，好像有什么东西，在悄悄发酵，变得不一样了。